驻村随笔:山气日夕佳

发布时间:2024-06-13 12:09   来源:中国教育新闻网    编辑:叮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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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(作者:李福)夕阳西下,山田湾村东南侧的中华山上,日照线慢慢抬升,金黄一点点地向山顶隐去。一线云烟横浮成片,静止在山腰处,老人说这是村庄的龙气。天朗气清的黄昏,龙气就会出现在村庄的上空,抬头看不见,只有在远处眺望村庄,才能看见这片烟云,迷迷蒙蒙的一片白纱,从山窝里飘出,向村口处飘延,像飞往天边的羽翼,像思远怀归的牵念。

中华山不高,仅240余米的海拔,形势也非壮伟,名头却大的吓人,初来山田湾的人,大都惊奇于这伟大的称呼。环抱着山田湾村的低矮群山,村民多以山形称之,起名难得雅驯。在大鸡婆岭、野猪岭、羊羖岭、牛坳岭等一众土山的簇拥下,中华山鹤立鸡群,字正腔圆。这样的名号因何而来,令人费解。古时湘南通往外面的一条水路——舂陵江在中华山南面汩汩而过,流向衡阳,直达湘江,遥接万里。“人世几回伤往事,山形依旧枕寒流”,是否哪位心怀天下的高人逆流而上,于此处顾国怀乡,以此山喻无限江山,因缘和合,土山得此大名,也不可知。距山田湾村约三十公里的骆铭孙村,骆氏先祖六代都在明朝锦衣卫担任要职,至今村里仍留有明万历皇帝亲赐的“锦衣总宪”、“锦衣世家”牌坊。相传明靖难之变后,建文帝即藏匿于此,因其乳母为骆氏家人,这个传说似乎也非无稽之谈。“无限江山,别时容易见时难”,中华山附近的“心安村”、“野乐村”,不远处的“金陵镇”,这样的名号都隐隐约约透露着建文帝从南京仓皇辞庙,在新田落草为安的信息。

中华山名头霸气,而它脚下的这片土地却非富饶。山田湾村山田交错,山路弯弯,土质不肥,交通不便,传统农业发展艰难。斯宾格勒在《西方的没落》一书里感慨,人变成农民后也就变成了一株植物。山田湾村的山上没有大树,灌木低伏,茅草丛生,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,闭塞年代的山田湾人就像茅草一样,在野火春风中,枯荣靠天,野蛮生长。日后在佛山开灯具厂的山田湾村民郑辉最不愿回忆童年,他残疾的左眼是他心里永远的痛。年少的他跟着父母在田里收禾,打谷机里飞出的谷穗尖尖扎进了他的左眼,家里无钱医治,以致失明。如果没有改革开放,郑辉没有走出乡村,他的命运要么孤独终老,要么也找个有残疾的女子为伴,在山村苦捱岁月。山田湾村2600余名村民里,残障的中老年人竟有90人,察其原因,要么是当年劳动致残,无钱医治,要么是环境闭塞,近亲结婚所致。“长太息以掩涕兮,哀民生之多艰”,人非草木,孰能无情?托生于穷乡僻壤,天地不仁,命如草木,山田湾村的过往流淌着“我的故乡并不美,低矮的茅房,苦涩的井水·”的哀歌。

人不能选择出生的土地,却能选择坚强的生存。在贫乏的自然环境中苦难生存,山田湾村人像野草一样倔强生长,也像野花一样自带芬芳。在贫瘠的土地难以维生的旧社会,老一辈的山田湾人从广东乐昌挑盐回新田,用肩膀扛起百十斤的重量,用脚板走完百多公里的路程,每次赚取2-3个银洋的脚金。谈起往事,耄耋之年的老人们往往会省略掉路途的艰难,而绘声绘色地告诉你在哪里碰到过华南虎,在哪里误撞过土匪窝,一路升级打怪,刺激,老脸绽开了花。新中国建设时期,山田湾村人响应国家号召,牺牲了村里三百亩良田,肩扛手提建设了山田湾水库,保证了新隆镇粮食生产旱涝无忧。当年若有其他村村民讥笑山田湾村贫困时,山田湾村村民不服回怼,“补我们三百亩田,看我们还穷不穷”。要想富,得修路,脱贫攻坚时,一条笔直的高等级公路修到了山田湾村村头,彻底改变了山田湾村出行不便的难题,摘掉了贫困村的帽子,也迎回了多年在外打拼的游子。改革开放之初,山田湾村民走出乡村成为第一批闯广东的打工仔。凭着吃苦耐劳、坚韧顽强的秉性,山田湾村人里产生了不少的企业家和各行各业的行家里手。在广东从事贸易生意的郑亚斌回到了家乡,在湖南警察学院驻村工作队的支持下,投资数十万元修建了中华山上的水泥公路,并承包200亩山林种植中药材枳壳,郁郁葱葱的枳壳林已经挂果。看着驻村工作队为村里修建好的冷库和烘干车间,郑亚斌对枳壳的储存加工销售信心满满。

中华山脚下有口古井,是山崖石壁中流出的山泉汇聚而成,水质清冽,长年不绝。据说黄昏时的龙气就是古井的水汽升腾所致。驻村工作队为了保护古井的卫生、安全,重新疏浚了古井,扩大了水面,修葺了井沿。在井的两侧,山田湾村人集资修建了两座凉亭,一座叫“燕飞亭”、一座叫“燕归亭”,老辈人说山田湾村的地形像个燕子窝。山气日夕佳,飞鸟相与还。此中的真意,中华山上的枳壳林在夕阳下苍翠欲滴,似乎诉说着什么。

 

图说天下